主题
边荒(13)
黄易
前情提要:纪千千千两黄金意外被窃,燕飞夜窝子赌局大败,诸人一时陷于困境。刘裕独自探查,找回半数黄金,同时发现黄金是为两湖帮高手所窃。燕飞立牌挑战,不想任遥趁他不在,赶来寻衅,与刘裕大战一场。燕飞得匈奴少主赫连勃勃相助,终于发现失金线索......
第七十九章 江湖手段
燕飞独坐洛阳楼的迎客大堂,洛阳楼的保镖们则把守各门,禁止出入,以待老板红子春进一步指示。
红子春是夜窝子的名人,除洛阳楼外尚有其它生意,更有分出席钟楼的八人议会,其显赫可想而知。但至于他长相如何,燕飞却一概不知,因为过往在边荒集,他很少留心他人,即使红子春来光顾第一楼,坐于最近的桌子,他亦没闲情理会。
比起那时的自己,现下的燕飞是多么富有生气的一个人,撇开即将要应付的红子春,摆在前路的是无数需他处理的难题,何况只要想着纪千千的万钟风情,内心便已不愁寂寞。
没有牵挂和落寞的心境,确易令人生出颓废的情绪。此刻回想当时,颇有曾陷噩梦的感受,是否因纪千千的闯入,使他向往日黯淡无光的天地告别呢?燕飞实在不愿承认,偏又晓得事实如此。
足音响起,沉重、稳定又充满节奏,使燕飞可从其步声描绘出此人的体形轻重。更清楚对方故意放重脚步,掩饰本身的功力,来人是个高手。
边荒集卧虎藏龙,本身没点斤两,怎有资格到这里来混?燕飞从容享用茶盅内的上等香茗,他坐于迎客大堂的一组红木太师椅上,这样的红木椅共有四套,分布于堂内,予人宽广舒适的感受。
红子春个头矮矮的,手短脚短,华丽的衣饰反突出他腆着的大肚子﹔从肥胖的肩膊伸出扁平的脑袋瓜,脸上长着个使人印象深刻的肉头鼻,肤色有点少见阳光的浮青,他平时脸容该是充满活力,此刻却露出一股愤怨不平的神情。
红子春一屁股坐入燕飞旁的太师椅内,双目直勾勾瞧着前方,狠狠道:"边荒集是否只有你燕飞说话才算数?你燕飞也不是第一天到边荒集来混,我红子春有没有资格在夜窝子经营青楼,是由钟楼月会决定。你想赶绝我红子春吗?拿起你的剑来斩我吧!头断了不过碗大个疤!他奶奶的,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摸了你的老虎屁股,你要上门来踢场?五百多两金子就想买我的洛阳楼?你出一万两也休想我卖给你。我红子春从来吃软不吃硬,在洛阳如此,在边荒集也如此!"
燕飞暗赞他说话硬中带软,不愧是老江湖,便把茶盅放回几上,笑道:"我买你的洛阳楼,是为你的洛阳楼着想,不想它被愤怒的边民砸掉。"
红子春迎上他的目光,愕然道:"你在胡说什么?"
燕飞一眨不眨地审视他,柔声道:"红老板是我今晚所见的第三位深藏不露的高手,你的功夫全在一双腿上,教人稍有疏忽便吃大亏。"
红子春脸色微变,沉声道:"燕飞你是否欺人太甚呢?"
燕飞从容道:"千千小姐失去些许东西,若今晚没法寻回来,她明天将拒绝到古钟场表演,假如给夜窝族那群疯子晓得红老板收留了偷东西的小贼,洛阳楼肯定片瓦无存,所以我是为你着想。"
红子春冷笑道:"真是荒天下之大谬,我刚才不但举手支持你重建第一楼,还赞成千千小姐到古钟场鸣钟演艺,你要诬蔑我,谁会相信?"
燕飞漫不经心地道:"我若真的想把洛阳楼据为己有,在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,红老板比之慕容文又如何呢?何况长安还是他的地头,而边荒集则是我燕飞的老巢。"红子春双目闪过怒色,缓缓道:"你在恐吓我!"燕飞哑然失笑道:"我只是想告诉你,今晚若取不回千千小姐的失物,我将会失去理智,不理夜窝子的所有规条,出手也再无保留。"
红子春点头道:"记着你曾对我说过的话,我红子春是恩怨分明的人。不要再兜圈子,为何是我?"燕飞挨到椅背,长吁出一口气,他此刻颇有"重出江湖"之慨,与红子春这种江湖人物交手,说错半句话也会给他拿来做把柄,道:"郝长亨到边荒集后,一直在这里出入,勿要告诉我,他来此只是找青楼姑娘消遣,与你没有半点关系。推得一干二净只需几句话,但我会看不起你,更会认为红老板没有助我的诚意。你可以不为自己着想,但洛阳楼花了你这么多心血,毁于一晚实在可惜。"
事实上,燕飞也是故意把自己迫上绝路,孤注一掷,赌赫连勃勃没有欺骗自己,如果红子春仍不肯抓紧此一下台阶的机会,他燕飞必须坐言起行,一是动手干掉红子春,二是把勾结窃贼的罪名加诸红子春身上,借夜窝族之手拆掉洛阳楼。
这就叫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不论对错,也得硬撑到底,否则他的威信将荡然无存。而若不如此软硬兼施,令红子春感到大祸临头,他也只会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。
在他答应谢安的请求之时,早想到今天的情况。边荒集从各大头面人物到贩夫走卒,不但是桀骜之辈,更是亡命之徒,你要和他们交手,便不得不变成他们一般,这本是燕飞最厌倦的事,所以他实是作出很大的牺牲。
幸好他有把握,只要红子春确与郝长亨来往,决不会蠢得为郝长亨赔上性命财产,江湖义气是有限度的,大多数只会在互利的情况下维持。
红子春移开目光,仰望大堂主梁,吁出一口气道:"想不到燕飞的剑了得,词锋亦是凌厉难当,他奶奶的!长亨在弄什么鬼?他若真的偷去千千小姐的东西,我红子春第一个不放过他。我以声誉担保,明天天亮前,东西定会物归原主,我和你燕飞,大家仍是兄弟,对吗?"
燕飞整个人轻松起来,暗赞红子春英明果断,此确为最高明的做法。包庇郝长亨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,在边荒集每一个人均有自由去做任何事,只要肯负担后果和责任。可是开罪燕飞又或纪千千,则等若自我毁灭。红子春能屈能伸,正显示其深明边荒集的生存之道。依江湖规矩,道理既不在他的一方,硬撑下去只会吃大亏,没有人会同情他,当下微笑道:"刚才若有得罪之处,请红老板多多包涵。"心中同时忖道,看在红子春的情面上,依边荒集的规矩,他再不能向郝长亨或尹清雅追究。
高彦揭帐而入,刘裕正盘膝静养,剑伤已由纪千千和小诗亲手包扎妥当,在帐顶油灯映照下,刘裕的脸色仍带着失血后的苍白,但精神却不错。
高彦在他对面坐下,竖起拇指赞叹道:"刘老大真了得,竟能刀伤任遥,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。"刘裕睁开虎目,心忖自己凭一时行险,不但在第一楼内竖立威信,更赢得这个只佩服燕飞的小子尊敬,含笑道:"你的事又办得如何呢?"
高彦道:"当然一切妥当,我还重整好我差点崩溃的情报网。现在得燕飞全力支持,又有千千在我们一方,人人士气大振,知道赚大钱的机会终于来临。哈!每人先赏一锭金子,我从未试过出手如此阔绰。"刘裕立即头痛起来,边荒集处处需财,若没生财之道,第一楼很快便会出现财政危机,希望燕飞真能马到功成,取回失去的一半财富。
高彦压低声音,神秘兮兮地道:"在边荒集最紧要的是打响名堂,有名便有利。眼前正有个千载难逢之机,可令刘爷你的威望不下于我们的边荒第一剑,成为边荒第一刀。哈!边荒第一剑加上边荒第一刀,说出来也可以吓坏人,以后我高彦可以在边荒集打横走路。"
刘裕苦笑道:"你可知当时的情况?"高彦道:"郑雄、小马等早添油加醋,说得比真实的情况更多姿多彩,什么刘爷你一出刀便镇住任遥,还以命搏命,差点一刀贯穿老任的心脏。至于是否因千千才捡回你的小命,谁还有暇去理会?只要经老卓的说书馆把这场龙争虎斗散播开去,包保你一夜成名。任遥难道敢出来否认吗?他可以说什么呢?这里是我们的地头,他只是外来人,你打得他丢盔弃甲地滚蛋,是荒人的光彩。"
刘裕失笑道:"你愈说愈夸大哩!"话虽如此,事实上,刘裕亦大为心动,他来边荒集的主因,是要成为天下景仰的英雄人物,为将来铺路。而成名的机会,已是唾手可得,此刻放弃实在可惜!他沉吟道,"可是如此一来,说不定会影响任遥与我们燕少的决战,任遥横竖已没有面子,大可借受伤拒绝应战。"
高彦道:"他老人家要做缩头乌龟是他的事。我们的目的是要征服边荒集,所以有必要把你捧做我们第一楼双头马车的另一头,免致小飞孤零零一个人,分身乏术。此着不但可令荒人视你做自己人,还变成头面人物,说话生出分量。不要小看老子,我高彦是边荒集最有办法的人之一,人人都要来向我买情报,现在更多你来支持我,我的生意肯定会愈做愈大,终有一天会给选进钟楼议会内去,那是主宰边荒集的小朝廷。"
刘裕把心一横道:"好!一切照你老哥的意思干下去。"
高彦精神大振道:"明天我会安排你去做几件轰动的事,帮我清除一些阻碍,以前是怎么说也使不动燕飞的。"刘裕开始有上当的感觉,皱眉道:"岂非要我陪你去惹事生非。"
高彦兴奋地拍拍他肩头,欣然道:"你到边荒集是来吃素的吗?我要你出手教训的,正是些趁老子不在,欺到我手下儿郎头上来的傻瓜蠢蛋。我要所有人知道,高彦再不是以前的高彦,谁敢犯我便要吃不完兜着走。明白吗,这是边荒集的规矩,入乡随俗,否则没有人当你是自家人。"
燕飞重返边荒集,对他来说,最大的收益该是人身和精神上的自由。
在建康都城,不论乌衣巷的谢府,又或御道大街,总有拘束感。每一座城镇自有其独特的风俗习气,而建康却被司马皇朝的腐败和高门望族的颓风缠绕,难怪千千会视建康如囚笼。
唉!又是纪千千!为何总无法控制自己想起她呢?
在建康,只有谢安、谢玄和谢道韫可使他感受到名门诗酒风流。但谢安可不是属于建康的,而是属于东山,他虽生活于建康城内,他的心神却始终放诸山林﹔谢玄则属于战场,把名门风流注进冷酷的战争中,令两军对垒化为一种艺术,就这方面来说,谢玄已独步古今,赢得他的尊敬。
至于谢道韫,虽谓美人迟暮,却仍像小女孩般保持天真,她"噗嗤"一笑后略感羞涩而又真情流露的神态,多么像娘呢。
夜窝子西大街出口处聚着数十人,正团团围着他向任遥挑战的告示牌闹哄哄地议论不休。长街不远处聚集大群战士,燕飞一眼瞧去,知是两帮人马,一边是慕容族的北骑联,另一边是羌帮的人,或聚或散,拦着长街,经过的人均要绕道而行,生出似有事情发生的紧张气氛。
有可能是两帮人马正在谈判,此为边荒集司空见惯的场面,谈不拢便来个大打出手。
燕飞悠然举步,离开夜窝子的彩灯光华,借黑暗的掩护沿街而行,从两帮人马间穿过。若换做以前,他或会绕道避开。可是他现在有他娘的"边荒第一高手"的可笑名头,怎能如此没种?燕飞心中苦笑时,已给人认出来,尤其碍眼的是手抱的酒坛,当然没人敢阻止他。
燕飞不疾不缓地穿行而过,正以为事情告一段落,后方却有人叫道:"是否燕兄!请留贵步。"燕飞无奈停步,缓缓转身,已有两人越众而前,往他走来,还打手势,手下们退往两旁去,变成泾渭分明的局面,大大舒缓了一触即发的形势。
燕飞才晓得他们间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,只是两方头领在街头遇上说话,不过两方手下惯于一言不合立即动粗,自然摆出戒备的姿态,更防其它帮会的突袭,今晚是决不寻常的一夜。
领先少许的鲜卑族武士魁梧威武,腰挂马刀,隔远抱拳道:"本人慕容战,这位是羌帮的呼雷方,人称呼雷老大!"燕飞心忖原来你是慕容战,难怪举手投足均有如此气概,他对北方武林颇为熟悉。近十年来,北方人才辈出,慕容战正是其中之一,慕容永等派他来主持边荒集的北骑联,于此已可看出他的分量。
呼雷方中等身材,年纪不过三十,披散的头发蓬乱得像个狮子头,巨大的脑袋令他一对充满愁思的眼睛短小起来,腰挂长鞭,步伐有力而自信,唇边留着短须,有点不修边幅,但燕飞却在他似是漫不经心的外表下,看出这是个决不好惹的人。
呼雷方当慕容战提到他的名字,客气举手致礼,开腔道:"燕兄挑战任遥这一手非常漂亮,待我们看到战书,方知任遥竟然身在集内。"
两人来到燕飞身前,互相打量。慕容战微笑道:"我曾到营地拜访燕兄,可惜燕兄不在,不过此行不虚,让我有机会及早向千千小姐请安问好。"
呼雷方笑道:"如非我怕打扰千千小姐,此刻立即去拜会她,现在只好按捺着,留待明早。"燕飞淡淡道:"呼雷老大是否准备不睡觉呢?现时已过三更,快天亮哩!"呼雷方叹道:"不见过冠绝秦淮的绝世佳人,怎睡得着呢?"三人对视而笑。
慕容战忽正容道:"边荒集还是边荒集,一切依边荒集的规矩办事,我和燕兄的关系亦是如此。慕容战有一不情之请,尝闻燕兄的蝶恋花乃边荒之冠,不知慕容战能否有幸,于此时此地领教燕兄的绝技呢?大家当然是试招性质,我决不想影响燕兄与任遥即将来临的决战。"
呼雷方显是想不到慕容战有此一着,为之愕然。
第八十章 顽强对手
刘裕心中一动,皱眉道:"谁人跟你办事,是否也如谁是汉帮的人般,人人皆知呢?"
高彦傲然道:"当然非是如此。表面上我只有三两个在下面奔跑的小子,事实上我有一张无所不包的罗网,我不在时仍在运作,所以我回来之后,须立即论功行赏,在边荒集没有钱谁肯给你办事?"
刘裕问道:"假若我抓起那三两个为你跑情报的小子,不是可以抽丝剥茧地把你整个网查出来吗?"
高彦摇头道:"若是如此轻易翻出我的底子,我高彦早给人连根拔起,还可以混到今天吗?我们有几套联络的手法,层层相连、纵横交错,大家不用碰头,不用晓得对方是谁,便可以互通消息,而最后所有情报,均会送到我最隐秘和最得力的手下‘老头子’那里去,归纳分析,老头子也不只是一个人。我可以说给你听的只有这么多了。"
刘裕进一步了解高彦因何成为边荒集最出色的风媒,点头道:"你的情报网确比北府兵的有效率,我想弄清楚其中情况,只是希望竺法庆不会漏网而已!"
高彦道:"这个你放心,老子搜集情报的方法千变万化、层出不穷,分为公开搜集、秘密侦查和传递消息三组,如此才能达至无孔不入,少说也有百来人为我工作,他们平时各有其职,表面与我没有丝毫关系,搜集情报就等若赚外快。"接着兴奋地道,"有很多一般人忽略的东西,事实上正可提供出珍贵的情报。即便弃置的垃圾,也可推论出其中隐藏的机密。我现在正发动手下,尽量搜集有关竺法庆夫妇的事,特别是生活上的细节、喜好和脾性,当一切全在我掌握中,竺法庆休想飞越我的五指关。完成此事后,希望玄帅不会薄待我,因为做情报是很花钱的事,比逛窑子还昂贵。"
刘裕微笑道:"玄帅在此事上必有准备,你可以放心。"
庞义倏地把大头探进来,道:"有位叫尹清雅的小姑娘求见千千,说要来向千千道歉,但千千早睡着哩!我们该怎办呢?"
高彦和刘裕同时失声道:"‘白雁’尹清雅?"
燕飞开始明白因何慕容战会被委以重任,到边荒集来领导北骑联。慕容战的体形、外貌容易让人错觉为有勇无谋之徒,而事实上他不但才智过人,还深通避重就轻之道,狡猾如狐。
燕飞敢肯定,当他们船抵边荒集的一刻,便被慕容战一方的人严密监视,所以燕飞和高彦离开营地到夜窝子去,他是没有可能懵然不知的。而慕容战偏选上这时候来找燕飞,正显示他精于计算,既可向人显示他并不害怕燕飞,更借纪千千来缓和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,免致破坏他坐山观虎斗的有利形势。最好当然是汉帮、飞马会和燕飞等拼个两败俱伤,他则坐收渔人之利。
现在慕容战请求燕飞试招,更令燕飞陷入进退不得的处境,惟一的收获,就是从而推知慕容战将是他在边荒集最难缠的对手之一,且是保持边荒集势力平衡的一大障碍。
要知慕容战出言挑战,且声明是切磋,他燕飞在对方没有施出辣手前,当然不能有失身份,痛下杀手。这等若任慕容战来摸他的虚实,如慕容战察觉有机可趁,谁敢保证他不会把握机会干掉他燕飞?
燕飞公然挑战任遥,已令他一夜间声威倍增,倘若慕容战在这场比试上和燕飞来个平分秋色,立可把本身的地位提升至燕飞的级数,且又可向族人有所交待,一石数鸟,慕容战的心计确是了得。
燕飞双手垂下,卓立街心,酒坛放在身旁。两丈许外的慕容战双目立即精芒剧盛,于刹那间把功力运转至巅峰,缓缓踏着方步,手执刀把,形象威猛无伦。
北骑联和羌帮的人分将长街封锁,让出广阔空间,原本聚集在该处的人则蜂拥上来围观,加上不断闻风赶至者,顿然增添此战谁强谁弱的重要性。
十多个火把熊熊燃烧,照得夜空一片火红。燕飞现在反希望慕容战欲寻隙杀他,那他或可巧布陷阱引他上钩。只要慕容战伤而不死,边荒集的势力均衡将可继续保持。
慕容战大喝一声,掣出马刀,高举过头,猛然下劈,击于身前空处。
一直不敢做声的以百计围观者,眼见终于动手,虽然大多数人并不明白慕容战隔远劈空的一刀有何作用,但见他刀甫出立即营造出当者披靡、君临天下的威势,莫不哄然喝彩助威。荒人一向如此,崇尚勇力,倒非因对慕容战有什么好感。
当慕容战倏地变得威势十足,燕飞已生出警惕之心,晓得慕容战非但不是浪得虚名之辈,且是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。边荒集再不是以前的边荒集,而是天下豪雄霸主云集的处所、江湖上最险恶的战场,若他仍是停留在以前的武学层次上,今晚休想活着离开。
单凭慕容战可以随心所欲地晋升顶峰状态,便已可与任遥那级数的高手媲美。更何况他劈空一刀,生出潮涌的真气,涟漪般往四方扩散,当气浪袭上燕飞,与燕飞本身的真气互相激荡,即产生微妙的感应,而慕容战便可凭气机神妙的感应,出乎天然地运刀进击,此种能耐,换过以前的燕飞,怕亦要自愧不如。
此刻的燕飞当然是两回事。
"锵!"蝶恋花出鞘,随即送出一道尖锐的剑气,往气浪涟漪的核心笔直刺去,教对方无法窥探自己的虚实,又迫使其刀势不得不发,从而争取主动。
剑气"咝咝"作响,当遇上慕容战的刀劲,更生出尖锐的破风声,骇人至极。慕容战大喝一声"好剑法",忽似和一把无形的蝶恋花搏斗般,马刀使出精妙的绞击手法,行云流水地朝着燕飞攻去。他双目明亮,散发飘扬,全身武服箕张,威猛如战神下凡,只凭其迫人的气势,足令旁观者有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,更想到换过自己,可能不战已溃。
燕飞仍是那副潇潇洒洒的样子,事实上,心底亦颇震撼,慕容战的刀法,实出乎他意料,就在他以精微的刀法绞击他无形剑气的一刻,对方的刀势立时把他锁死,令他无法变招。
他当然可以变招,不过等若送命,任由对方把刀势推上巅峰,而惟一的应付方法,是以攻对攻,硬拼对方此刀。
燕飞同时掌握到对手奇异的真气与其分布的情况。表面上看,慕容战是全力出手,真正的情况却是仍有余力,一触即发,分三重刀劲攻击他燕飞,一波比一波强暴猛烈,如此武功,边荒集能格挡他此刀而不伤的,该不会多过十人。
燕飞从容微笑,凝立不动,淡然道:"慕容兄当真高明。""锵!"燕飞大巧若拙、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剑,反手挥出,砍中刀锋。慕容战浑身一颤,往横移开,顺手一刀扫向燕飞,后者仍是卓立原地,爆起一团剑花,迎上马刀。高明者当可看出慕容战已连续抖颤三次。
"当!当!当!"刀剑交击声连串响起,燕飞的蝶恋花在眨眼间三次碰上马刀,一时劲气激荡,生出厮杀缠斗的惨烈况味。
慕容战收刀疾退,返回原处,有点难以置信地瞧着燕飞。燕飞的惊骇不在对手之下,他曾轻易令祝老大受伤的先炽热后阴寒的手法,在慕容战身上竟不起作用,所以表面虽占着上风,斗下去鹿死谁手,尚未可知。
即使他可以击杀对手,肯定多少也要负伤,假如慕容战联同其他够资格的敌人围攻他,他将形势险恶。
围观者鸦雀无声,静待形势的发展,谁都不晓得接着会发生什么事。燕飞和慕容战,均使人生出高深莫测的感受。
蓦地慕容战仰天大笑,震人耳鼓,尽显出他性格一无所惧的一面。
燕飞还剑鞘内,心忖自己眼前傲立的人,大有可能是慕容鲜卑族继慕容垂之后最出色的高手。
慕容战笑罢,心满意足地抱拳道:"燕飞果然非是浪得虚名之辈,佩服佩服。天下再非慕容垂和谢玄等人的天下,而是属于我们这一代的。兄弟们!我们回家睡觉去。"再向燕飞道,"过两天找燕兄和呼雷老大喝酒。"
两句话均以鲜卑语说出来,隐含天下乃北方胡族之天下的意思,然后领着族人呼啸去了。
呼雷方走到燕飞旁,厉目一扫道:"热闹完哩!还有什么好看的?给我滚!"其他羌族武士立即同声叱喝,围观的闲人岂敢逗留,连忙散去,最后剩下燕飞、呼雷方和二十多名羌帮武士。
呼雷方向手下道:"我和燕老大闲聊两句,你们回去吧!"
手下依言离开,呼雷方欣然道:"燕兄!让我送你一程如何?"
燕飞晓得自己显示实力,已使呼雷方感到他的利用价值,微一点头,领路而行。
刘裕和高彦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怎都没法把眼前婷婷玉立的小姑娘,与在两湖只手遮天的聂天还联想在一起。
尹清雅顶多是十六七岁的年纪,大眼睛乌溜溜的,衬着两条小辫,横看竖看仍只是个天真的小女孩,怎可能是以灵巧身法,在两湖有"白雁"之誉的尹清雅?
高彦首先看呆了眼,如遭雷殛地愕立不动,心中唤娘!她的精灵可人、丽质天生固不用说,最使他心动的,是看出她的天真并不是无邪,而是透骨而来的狡猾机灵。他敢肯定自己明白她,因为他高彦也属同一类人。
刘裕首先回过神来,与庞义交换个眼色,晓得庞义亦不清楚她的来意,礼貌地说道:"这位姑娘确是聂帮主的高徒‘白雁’尹清雅小姐吗?"
尹清雅现出甜而纯洁的笑容,忽然滴溜溜地转个身,以犹带三分童稚的声音笑道:"看清楚了吗?人家行不改名、坐不改姓,‘白雁’尹清雅是也!"当她转回来时,手上已多出一条装满金锭的缠腰囊,雀跃道,"燕飞不愧是燕飞,竟厉害得找到郝大哥头上去,还迫人家来归还金锭。人家纪姐姐才不会那么小器呢。清雅只是闹着玩嘛!看看燕飞是否真如传闻般的了得,早准备明天一早物归原主。唉!可惜我偷人,人偷我,另一半金锭给另一个小贼顺手牵羊偷了!"说罢捧起金锭带囊,送至刘裕眼下,道,"纪姐姐既已入睡,清雅不敢打扰,烦兄台转交与她。你是刘大哥吗?"
三人听得面面相觑,无从插嘴,由她演着独脚戏,她说话那种可爱娇痴的神态,纵使她做下最坏的事,也令人无法生她的气,更不忍责怪她。
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?高彦抢前一步,来到她身旁,像变成另外一个人般双目发亮地看着她,微笑道:"我是高彦,敢问姑娘是否故意留下蛛丝马迹,让我们可把金锭子寻回来?"刘裕和庞义对视一眼,心中均升起古怪的感觉,此刻的高彦似在燃烧其智能,力图在尹清雅芳心内留下深刻的印象,这小子不是看上人家吧?那就极有可能是场灾祸,聂天还的得意女徒岂是好惹的?
尹清雅的反应更出乎他们意料,鼓掌喝彩道:"高大哥真聪明,游戏要留下破绽才好玩嘛!"高彦尴尬道:"我不惯给人叫高大哥,尤其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,唤我高彦吧!"刘裕和庞义均暗呼不妙,这小子正施展他一贯的"边荒集式"风流手段,向尹清雅展开攻势。尹清雅不依道:"所有年纪大过人家的,清雅都称他一声大哥,你高彦也不可以例外。"接着又抿嘴微笑,神态娇痴至极点,说不尽的可爱。
刘庞二人心叫"乖乖不得了",她说的一套,事实上已破例叫了一声"高彦",如此迷人的小家伙,就像来自森林的精灵,试问自命风流的高彦如何"拒敌"。
高彦手持尹清雅送上的腰囊,犹觉出她香暖的体温,魂儿差点儿飞上半空。在这一刻,他深切明白到自己第一眼的感觉并没错,他终于遇上毕生找寻的梦想。尹清雅与纪千千的绝代风华相比,只是一朵明丽的小花,但高彦却知自己的幸福,将全藏在这朵小花里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
尹清雅纵身轻跳,着地时像完成了壮举般喜滋滋地道:"这事与郝大哥无关,一切全是清雅自作自为,现在向各位道歉哩!明天见!"就那么往后飞退数步,原地拔起,两个美妙轻盈的后翻,仰身射往对街屋顶处,消没在黑暗里。
庞义回过神来,见高彦仍瞪着屋顶,喝道:"高彦!你未见过女人吗?"
高彦恍若未闻地摇摇头。刘裕向庞义笑道:"原来这小子真未见过女人!"
高彦半点听不出刘裕嘲讽之意,喃喃道:"这个是不同的!"
庞义气道:"当然不同,这是只由聂天还一手培育的小妖精,不但懂开锁、偷东西,更懂勾傻瓜的魂魄。"高彦双目射出坚决的神情,狠狠道:"你们是不会明白的,我以后再不去泡妞,只泡她一个,我们注定是世上最好的一对。你们永远不会明白的,只有如此,方活得有味道。"
第八十一章 大敌当头
燕飞和呼雷方转入横街,街巷静寂无人,在远离夜窝子灯火的黑暗里,这对敌我难定的高手,像好朋友般闲逛,悠然自得。
呼雷方客气两句,转入正题道:"我曾劝过祝老大,你燕飞又不是外人,有什么事不可以坐下来解决,大家以和为贵。边荒集刚历大劫,元气未复,且大敌在外,虎视眈眈,我们不但不懂团结,还要拼个几败俱伤,对其它帮会亦非好事。我和慕容战直至看到你下的战书,方晓得任遥已潜入集内,此人的出现,等若向所有人响起警号。"
燕飞笑道:"呼雷老大是个很称职的和事老,说得情理兼备,我当然同意。只不知老大说的外敌,指的是谁呢?"
呼雷方肃容道:"先容我冒昧问一句,燕兄现在是否谢安、谢玄的人呢?"燕飞点头道:"老大你说话很直接,那我也不绕圈子,我敢对天立誓,我燕飞只属于一个人,就是我自己,从来如此,将来也如此。不过谢家确于我有恩有义,我亦渴望回报他们,但我决不会出卖边荒集,等若没人肯出卖自己的家。"
呼雷方欣然道:"我放心哩!边荒集谁都晓得燕飞说过的话,从来没有不算数的。还剩下一个问题,燕兄凭什么仅一天时间便揭破任遥藏身此地呢?"燕飞道:"这叫事有凑巧,他给我方的人无意碰上。"
呼雷方沉吟道:"在苻坚之祸前,没人想过边荒集的安全如此脆弱。唉!现在我更有大祸临头的感觉,据眼线说,慕容垂正从各地抽调精锐,准备组成一支劲旅,进占边荒集,至于由谁人指挥,尚没法弄清。我很明白慕容垂这个人,击必有中,所以来自他的威胁,不可小觑。"
燕飞早从高彦处听过此事,那时还以为慕容垂只是派一批高手来边荒集打天下,此时听到呼雷方的话,始知慕容垂派出的是一支军队。这可不是说笑的,即使边荒集所有帮会团结一致,也只是千来人,荒人则人人自私自利、散沙一盘,在此种情况下,边荒集确是大祸临头,还何来自由呢?
呼雷方道:"这消息已在北方各帮间秘密流传,适才我方告知祝老大,他听后脸色很难看,以慕容垂的心狠手辣,必令手下杀尽汉帮的人。"
燕飞皱眉道:"那边荒集将失去价值,谁可代替汉帮做南北贸易的桥梁?"呼雷方道:"以两湖帮做新汉帮又如何呢?两湖帮已和称霸大河的黄河帮暗中结盟,密谋瓜分边荒集,而黄河帮的‘黄龙’铁士心正是慕容垂的拜把兄弟,燕兄从中可有联想?"
燕飞心中一震,暗忖难道任遥也与此事有关,苦笑道:"呼雷老大的消息非常管用,请告诉祝老大,若他肯坐下来,平心静气地说话,我们一定奉陪。至于其它的事,我想清楚后再请你老哥指教。如何?"
呼雷方停下来,向逐渐远去的燕飞喝道:"明早必有好消息!燕兄晚安!"
营地在四更前的黑暗里,一片宁静,走马灯也暂且休息,只余下满空星斗。
刘裕和刚回来的燕飞坐在箱阵上说话,其他人包括庞义和高彦,均酣然入睡。
燕飞听罢刘裕述说在他离开后发生的事,露出凝重的神色。刘裕当他在担心高彦,点头道:"此事确是头痛,若此刻高彦在梦呓,唤的定是‘我的小白雁’,刚才见到尹清雅时,他像给人命中要害,完全豁了出去。"
燕飞哑然笑道:"这小子很易兴奋,更容易沮丧,过两天便没事哩!郝长亨这一手非常高明,轻描淡写便把危机化解,又给足红子春面子,不愧面面俱圆的长才。"
刘裕见他脸上凝重之色未退,讶道:"你竟不是为高彦忧心?我却认为此事可大可小,大有可能令高彦反成为我们的破绽。"燕飞仰望星空,徐徐吁出一口气,道:"高彦或许不会听你我说话,但对千千的话肯定入耳。此事我们可静观其变,我担心的只是任遥,你或者低估了他。"
刘裕愕然道:"我不明白!"燕飞道:"我曾和他交手,此人不但喜欢使诈,且诈得非常高明,我便吃过大亏,差点给他把小命诈去。我从羌帮老大呼雷方听来惊人的消息,两湖帮和黄河帮已暗中结盟,而黄河帮的龙头老大‘黄龙’铁士心乃慕容垂的拜把兄弟,三方势力联手,密谋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占领边荒集,若任遥有份参与,你道是怎样的一番情况?"
刘裕为之色变,道:"我须立即通知玄帅。"燕飞淡淡道:"以慕容垂的雄才大略,如此惊天行动,怎会不把北府兵的威胁计算在内,若玄帅派军前来,说不定正中其下怀。更何况玄帅与朝廷关系紧张,向朝廷请命定然不获批准,私下调军会使情况恶化,进退两难。一个不慎,淝水之战的胜果会输个一干二净。玄帅既把边荒集交给我们,须由我们来解决。"
刘裕听得颓然无语。慕容垂现时是北方最强大的势力,力足与整个南方抗衡,若在沙场上正面较量,合北府兵和荆州军之力,仍未可言胜。现在慕容垂联合黄河、两湖两大帮手,荒人的反抗便如螳臂当车一般。这样的一场仗如何打?
刘裕当然不会就此认输,只是一时无计可施。慕容垂联结两帮的策略,比苻坚的百万大军更难应付。从这个角度去看,高彦若迷上尹清雅,后果不堪设想。
燕飞道:"以任遥爱用阴谋的性格,边荒集必有他的眼线,使他对边荒集的事了如指掌,否则不会刚下战书,他便到营地来寻晦气。"
刘裕皱眉道:"你是指......"燕飞道:"我是指他明晓得我不在,故意来闹事。以他的深沉狠毒,没可能沉不住气,他是故意诈作失手,不是我长他人的志气,以他出神入化的剑术,即使我和你大有精进,也决不可能几个照面下令他受创,而以他的心性,千千怎拦他得住?"
刘裕动容道:"你的看法很有道理,当时我也有点不相信自己可以得手,只因对他了解不够,想不周全。"又不解道,"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?他本是高傲自负、目中无人之徒,竟肯容忍如此奇耻大辱?"
燕飞道:"当然是为了更大利益,为了复国,他可以作出任何牺牲,何况更是补救他暴露行藏的妙着。他可以借此回避与我的决战,亦使人不再把他放在心上。反之,你在边荒集一夜成名,令祝老大更觉威胁。唉!我真担心卓狂生是他的人,老卓阻止我追上任青媞,巧合得教人担心。"
刘裕叹道:"如此敌我难分的处境,我还是首次遇上,红子春便有可能是黄河帮或慕容垂的人,那钟楼议会的八个议席,便有两席是敌人,使边荒集更难团结起来。"
燕飞苦笑道:"这里诸胡混杂,汉人则不但有南北之分,还有地方之争,南方侨寓世族和本土世族势成水火,兼且帮派对峙,山头林立,要他们共御外侮,便像缘木求鱼,而且我们尚须为活着待到那一刻而努力。"
刘裕沉吟半晌,道:"我们也不是全无办法,只要能先一步击垮郝长亨,便可拖延慕容垂的入侵。"燕飞一拍额头,赞道:"还是你老哥有办法,这么简单的事,为何我没想过呢?虽说困难重重,郝长亨更不好惹,但总有个努力的方向。"
刘裕道:"千千可在团结边荒诸帮上发挥她的魔力,只要我们把两湖帮的势力连根拔起,又压制得聂天还不能北进半步,那慕容垂即使得到边荒集,也惟有与汉帮合作,如此可以解决掉一半问题。唉!我的娘,我们可以想到此点,慕容战和呼雷方也可以想到此点,怎肯自我牺牲来成人之美呢?拓跋族更是你的族人,你也不能坐视。"
燕飞沉声道:"只好把黄河帮一并计算在内,连根拔起。他奶奶的,此为安内攘外,舍此别无他法。我现在开始头痛高小子的问题哩!此人在男女之事上固执得可怕,若我们摆明铲除郝长亨,该如何对待尹清雅呢?弄不好我们的无敌组合便要完蛋。"
刘裕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,道:"任遥的故意受伤,会否是针对你呢?譬如他依旧接受你的挑战,再于决战时故意露出因伤势而来的破绽,引你堕入陷阱。"燕飞微笑道:"任遥还舍不得杀我,至少要待我和祝老大两败俱伤之后,可他决不会放过你,还可以嫁祸祝老大,明白吗?"
刘裕倒抽一口凉气道:"此招果然毒辣。"燕飞道:"任遥的动向,很快会有端倪,今次到赌场我虽败北而回,却有两大收获,首先是掌握到必胜的赌术,其次汉帮真正的老大未必是祝天云,或许是程苍古。"
刘裕一呆道:"这看法新鲜有趣,汉帮的真正主事者竟是程苍古。嘿!世上真有必胜的赌术吗?你敢否担保自己不会出错。"
燕飞微笑道:"空口白话说来没用,明晚我将以事实证明给你看。趁现在还有个把时辰,我们好好休息,明天是变得更好或是更坏呢?醒来后自有答案。"
燕飞从近乎禅定的境界中醒过来,留意的不是喧哗的人声车响,而是想到昨晚纪千千向他说过"明天睡醒若没立刻见到你将不放过你"这句话。
现在他当然没有满足她的期望,她会怎样地和他没完没了呢?以粉拳打他几记?又或气鼓鼓地不理睬他。外面闹哄哄一片,箱阵内却只有他单独一人,感觉上挺古怪的。
卸下木材的吵闹声不住传来,今天是好是坏尚是未知之数,但肯定有个充溢活力的开始。高彦兴奋地从入口探头进来道:"我们的燕老大终于醒哩!还不滚出来当迎宾,你可知整个边荒集的猛人全来了。"
燕飞吓了一跳,一头雾水地道:"不要夸大。"高彦气道:"你有手有脚,两眼无缺。不信么?探出你的鸟头来看我有否吹牛皮。"
"高公子!"
高彦尴尬地闪进来,后面现身的是俏脸烧霞的小诗,捧着一盆水和梳洗之物,狠瞪了高彦一眼,道:"高公子怎可以大清早便说粗话呢?"她盈盈走进来,向燕飞笑道,"小姐嘱小诗来侍候燕老大梳洗。"
高彦慌忙为她接过盛水的木盆,故意捧到燕飞眼下,卑声道:"燕爷请梳洗,还要出去见客呢!"燕飞正想着因何纪千千没来和他算账,颇感失落,闻言没好气道:"放在地上行吗?"转向小诗道,"谢谢小诗,我惯了蹲在井旁打水,照头照脸泼个痛快,小诗快去照顾小姐,我立即出去。"
小诗欣然去了。
燕飞双膝着地,以手做掬水状,敷上双颊,感觉冰寒,令他精神一振,咕哝道:"你的小白雁来了吗?"
高彦蹲下来,笑道:"算你这小子消息灵通,娇俏的白雁没有飞来,来的是她英伟的郝大哥,正向千千展开攻势,你再不出去应战,肯定吃亏。"
燕飞一震停下来,看着高彦愕然道:"郝长亨竟敢公然现身?"高彦道:"他有什么不敢的?有红子春带他来,他两湖帮的朵儿更是响当当的,除非铁定与红子春和两湖帮为敌,谁敢拿他如何呢?"
燕飞接过高彦递上的布巾,揩去脸上水珠,叹了一口气,心忖郝长亨每一着棋都下得漂亮爽脆,出人意料,肯定是个难缠的对手。即使对他顾忌甚深如呼雷方者,也因晓得他与黄河帮结盟,又与慕容垂有关系,第一个不敢开罪他郝长亨,还希望由燕飞笨人出手,与郝长亨斗个不亦乐乎。
高彦道:"你在想什么?"
燕飞苦笑道:"你何时变得如此好奇,别人想的事也要寻根究底?"
高彦忙道:"我是在关心你,怕你嫉妒得发疯。嘿!我有件事想你帮忙。"燕飞没好气道:"是否要我去和郝长亨商量,看怎样安排你和美丽的小妖精见上一面,对吧?"高彦拍腿赞道:"老燕你真是聪明伶俐、善解人意。哈!她确是可以迷死人的小妖精,我正是欢喜小妖精。"
燕飞细看他好半晌,淡淡道:"你可知她或许是名副其实的妖精,可以害得你倾家荡产、家破人亡呢?"高彦肃容道:"无论是什么代价,更不论成败,我都要得到她。记得我和你说过从小立下的宏愿吗?现在终于遇上哩!我从未试过对女人生出昨晚那种感觉,我直觉她没有我是不行的。"
燕飞终于明白刘裕因何头痛,长身而起,盯着也随他起立的高彦,道:"现在我们最大的劲敌,不是祝老大,而是郝长亨,你要追求尹清雅,是否自寻末路呢?"
高彦脸上现出坚决的神情,立誓般道:"真正的男女之爱是超越一切的。唾手可得的娘儿们有什么乐趣?令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爱上你,与不可能结合的美人儿成为鸳侣,方是最伟大的成就。燕飞你便当成做好事,从旁助我一把,我会非常感激你。"
燕飞搭上他肩头,拥着他往出口走去,点头道:"误堕爱河的可怜小子,唉!你也说得对,人总要有梦想,没有梦想的日子非常难挨。"
高彦道:"见到梦想却勒马不去,更是难受。刘裕和庞义两个家伙都不明白我,幸好你比较好些儿。"燕飞待要答话,但转出箱阵,入目的情况,立时令他看得呆了。
第八十二章 边荒寻梦
什么祝老大、慕容战、呼雷方、夏侯亭、红子春,在边荒集有点头面的人物全来了,正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纪千千,活脱脱是个园游会。
风卷葡萄带,日照石榴裙。裙开见玉趾,衫薄映凝脂。纪千千上穿罗襦白纱衫,下穿绛纱复裙,围以抱腰,头扎百花髻,俏脸薄施脂粉,周旋于边荒集一众帮会头领和大小商家间,其绰约风姿,绝代芳华,营地内的百多宾客,人人感到不虚此行。
东大街处排满载木材的骡车,汉帮的人正不住把木材卸下,由忙得一头烟的庞义指挥安放。东大街马道边的行人道挤满以千计的边民,争睹纪千千的风采,却没人敢踏入场地半步,因为若敢违规,等若同时开罪各大帮会。
刘裕也出奇地颇受欢迎,给边城客栈的老板娘、风骚入骨的阮二娘、红子春和匈奴帮老大车廷扯着说话,但却不见赫连勃勃。
纪千千是第一个发现燕飞现身的人,欣然朝他迎过来,领队似的领着大群人随她移动,有男有女,其中燕飞熟识的有祝老大、呼雷方和慕容战三人。
燕飞心中暗叹一口气,暗忖这般一个开始,究竟是好是坏呢?不过第一楼的重建已撇除了一切障碍,想想也感讽刺。前两天庞义刚给轰出汉帮总坛的大门,现在汉帮却前倨后恭,在老庞的指挥下安放木料。不过边荒集一向如此,谁的势力大,其他人必须跟风而行。
纪千千彩芒涟涟的眸子集中在燕飞身上,俏脸燃烧着明艳的亮光,唇角轻吐出一抹笑意,涟漪般扩大为一个动人的笑容,口角生春地道:"燕老大终于睡醒哩!大家在恭候大驾呢!"
燕飞心叫不妙,若纪千千对他如此"另眼相看",岂非人尽皆知纪千千对他有意,令他立即成为其他追求者的公敌。果然,随在纪千千身后的人有一半以上脸色不大自然。
燕飞倏地立定,微笑道:"我只是小坐片刻,累得各位久等,实在不好意思。幸好正主儿不是我燕飞,而是纪千千小姐,各位朋友当会不愁寂寞。"他特别加重"纪千千小姐"五字,点醒纪千千。岂知纪千千完全不理会他的提示,白他一眼道:"睡觉是为寻好梦,燕老大以练功代替,是否可惜?"
燕飞从没以这个角度看待打坐,闻言为之错愕。说实在的,他忙碌整夜后,根本没足够时间睡觉,小坐入静是恢复精力的最快方法,以纪千千的善解人意,当然不会不明白。她偏要这么说,显是另有所指,或是怪他不够纵情任性,守候在她身旁,待她睁眼来见。若是如此,她似是戏语的话便非随口说说了事,而是认真的。
他当然希望她是认真的。经过波起云涌的惊情之夜,在边荒集的第一个清晨,面对各路英雄,他的脑海只能容纳一个纪千千,其它再装载不下。
纪千千既无顾忌,自己还顾忌什么呢?边荒集是天下最自由的地方,一切凭实力决定,没有皇室平民之分,更没有高门寒门之别。正如纪千千所说的,她在寻梦,自己也在寻梦,每一个人到边荒集来都是要找寻自己的梦,高彦的梦便是小白雁。他更清楚自己正在一条非常危险的路上走着,对男女之恋他曾是过来人,创伤到此刻仍未平复。而纪千千是多情善变的俏佳人,不过他若再次因此遍体鳞伤,决不会投诉老天爷或恼怪他人,因为他是明知故犯、重蹈覆辙。
一个接一个的念头,以电光石火的高速掠过他的脑际。燕飞欣然笑道:"多谢千千小姐指点,今晚我会长驻梦乡,以补回昨夜的损失。"接着向纪千千身后一众人等抱拳道,"请各位大人有大量,恕我燕飞怠慢之罪。"
燕飞身旁的高彦心中大讶,暗忖不要看燕飞平时沉默寡言,应付起人来竟颇有一手,这公开道歉虽似是因"迟起"而发,事实上等若间接向被他冒犯过的人说声"对不起",尤其是祝老大。
纪千千横他一眼,眼睛似在说"算你哩",风情迷人至极。
小诗来到燕飞身侧,奉上盛着羊奶茶、香茗的木盘子,欢喜地道:"燕老大请用茶!"燕飞含笑瞧她,这妮子再不害怕,皆因边荒集最令人害怕者,大多集中此处,而人人均脸挂笑容,至少表面如此。
纪千千一把接过盘子,笑道:"让我们的燕老大先敬祝老大一杯。"
众人肃静下来,静待祝天云的反应,依边荒集的规矩,大家敬过酒喝过茶,等若息止纷争。照道理祝老大既肯把木料交出,已等若屈服投降,不过他可以推托是看在纪千千的情面上。而现在他和燕飞间最难解决的事,是燕飞把汉帮纳人头税的事全揽到身上去。
祝老大双目精芒一闪,盯着燕飞,正要说话,呼雷方已抢前一步,移到祝老大左侧处,朗声道:"我已把燕兄的话,代传给祝老大,事实上只是一场误会,大家喝过茶,坐下来再从长计议,没有事是解决不了的。"
出乎所有人意料,慕容战亦一声长笑,吸引了众人的注意,意态豪雄地道:"我已在西大街的古里格尖轩定下一席酒菜,为千千小姐洗尘,请祝老大和燕兄赏我一个薄面,呼雷老大、夏侯老大和车老大均已同意列席。"
听到的人无不动容,这等如一个关乎边荒集权力分配的重要会议,而燕飞则被提升至龙头老大的地位,纪千千则以超然的身份成为主宾。
燕飞暗叫厉害,慕容战分明是抬举自己来打击祝老大,祝老大若反对,将立即变成孤立无援,其它帮会虽不会助自己来对付他,但肯定不会在此事上与祝老大沆瀣一气。只是一顿午饭,立即把汉帮独大的形势扭转过来。
果然,祝老大双目闪过怒色,或许因有被慕容战出卖的感觉,以他的老练,亦有点按捺不住。
高彦心叫糟糕,但出乎所有人意料,祝老大在纪千千亲手捧起的盘内取起一杯茶,双手捧着向燕飞道:"燕飞你既已表明非是建康谢家的人,大家当然可以和平共处,我不管你的事,你也勿要管我的事,一切依旧。"
燕飞见祝老大态度依然强硬,不由朝呼雷方瞧去,见他微一摇头,明白祝老大尚未晓得两湖帮和黄河帮联手的事,当下平静地端起一碗羊奶茶,捧起道:"只要一切依旧,我燕飞哪有兴趣管别人的闲事?"
四周仍是闹哄哄的,搬木的搬木,看热闹的议论纷纷,谈天的谈天,只有这个圈子的二十多人鸦雀无声,旁观事态的发展。
现在是战是和,由祝老大和燕飞两人决定,谁都要依规矩不能插口,事后选择站在哪一方,则是另一回事。
祝老大的"一切依旧",指的是与燕飞保持以前互相容忍、河水不犯井水的关系﹔燕飞的"一切依旧",指的却是保持以前边荒集的情况,祝老大既不能收人头税,更不可垄断颍水的航运。
祝老大双目杀气大盛,一眨不眨地盯着燕飞,倏地放声长笑,忽地转向慕容战道:"慕容当家可否把为千千小姐设的洗尘宴,推迟至今晚在夜窝子内举行呢?"慕容战耸肩,潇洒地道:"只要千千小姐不反对,我当然没问题。"说罢向纪千千展示询问的笑容,充满男性得体大方的魅力。
纪千千以甜甜的笑容响应,柔声道:"千千没有问题。"燕飞和高彦交换个眼色,看出对方内心的想法,纪千千对慕容战当有一定的好感。事实上,自问有资格追求纪千千者,莫不施展浑身解数,好在她心中留下美好深刻的印象。
自古以来,对有野心的男人来说,离不开权力、财势、女人,三件事缺一不可。纪千千乃女人中的极品,不惹来狂蜂浪蝶方是不正常。
祝老大的目光依依不舍地离开纪千千的粉颊,回到燕飞处,从容道:"我们确应坐下来好好一谈。今天正午,我在敝帮总坛摆一席酒,希望燕兄赏脸出席。这一杯留到那时再喝吧!"说毕,把茶原封不动地放回纪千千捧着的盘子上去。
燕飞把羊奶茶一口喝尽,微笑道:"燕飞午时必到。"
祝老大向纪千千谢罪告退,接着向其他人勉强打个招呼,转身便去。
众人看着他的背影,均感事难善罢,且宴无好宴,最后会演变成什么局面,再不由任何人控制。
纪千千的目光落在燕飞处,以她的角度看去,燕飞侧面的轮廓刀削般清楚分明,高挺长直的鼻梁令他的眼睛更是深邃莫测,而他似乎丝毫没有因祝老大而不快,仍保持着早上起来懒懒闲闲的神态。
忽然高彦暗扯燕飞衫尾,燕飞心中好笑时,一人从慕容战身侧移步出来,施礼道:"在下郝长亨,拜会燕兄!"事实上燕飞早留意此君,从其体形气度猜出对方是谁,只因忙于应付纪千千和祝老大,无暇理会他。
最使他捉摸不透的是,其他人包括呼雷方,对他似乎没有多大敌意。郝长亨还是初次为荒人所认识,但仿似已融入集内,成为一分子。
郝长亨年纪与燕飞相近,宽肩膀、脖子很粗,显得结实威武,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拥有一对特长的腿,令他的身高虽与燕飞相若,但总有稍高少许的感觉,却又奇怪地不失比例,有着使人慑服的体魄和气概。
他的长相显露出很强的个性,长而细的眼睛锐利而具有神秘的力量,鼻子高而微勾,本应予人城府深沉的印象,可是他的魅力,却把一切中和得恰到好处,教人不会怀疑他的友善。
燕飞暗叹一口气,晓得又多了个难缠的对手,笑里藏刀最是难防,明刀明枪,反是痛快利落。纪千千亦满有兴趣地打量郝长亨,在边荒集遇上的人,均是在江湖上打滚久矣的英雄豪杰,远非建康高门的纨绔子弟可比。
郝长亨洒然笑道:"清雅确是胡闹,我也要负上管教不当之罪,幸好千千小姐大人有大量,不和那妮子计较。"慕容战等人听得一头雾水,只晓得尹清雅冒犯了纪千千。
纪千千笑道:"过去的事不用提哩!千千还觉得雅妹子很有趣呢!"
高彦又在后面推了燕飞一把。燕飞差点要踢高彦的屁股,在如此众目睽睽下,自己如何助他去追求尹清雅?只好道:"郝兄今趟到边荒集来,是否要大展鸿图呢?"其他人无不露出留心的神色,要知两湖帮一向没有踏足边荒集,与汉帮背后的大江帮又是势如水火,竟忽然出动帮内第二号人物到边荒集来,摆明是要取代汉帮,且是志在必得。其局势变化可大可小,说不定会闹个天翻地覆。
郝长亨再踏前一步,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,道:"这一句对别人来说只是场面话,但从燕兄口中道来,却不无嘲讽之意。但长亨却不敢有丝毫怨怪,皆因我尚未踏足边荒集前,南北均有人散播谣言,中伤我帮,累得小弟虽在三天前抵达边荒集,却不敢露面拜会各位老大,有失礼数。"
燕飞与呼雷方交换个眼色,均暗呼了得。燕飞更开始领教到郝长亨的外交手腕,来个先发制人,最了得是他的语气表情透出无比的真诚,使燕飞感到他如非确是"老实人",便定是大奸大伪之徒。
慕容战皱眉道:"谁人敢惹贵帮,肯定是活得不耐烦,只不知是些什么风言风语,竟可令郝兄耿耿于怀呢?"他兜了一个圈子,先捧郝长亨一把,再探问谣言之事,令人听得舒服,更不能不好好交待清楚。
郝长亨迎上纪千千会说话的眼睛,稍后才移到一侧,变成面对众人,苦恼道:"罪名可大哩!竟有人说我帮已和黄河帮结盟,意图瓜分边荒集。唉!若我郝长亨确有此妄念,教我不得好死!自有边荒集以来,从没有人敢冒此大不韪,苻坚曾做到过,各位看他现在是什么下场?我们怎会不知道边荒集是个发财的福地,只有大家和平共存,生意才可以愈做愈大。我郝长亨以人格做担保,我帮没有与任何人结盟,到边荒集来是要做生意,一切依足边荒集的规矩。不过谁若不跟规矩办事,我郝长亨有一口气在,绝对会力争到底。"
纪千千鼓掌道:"说得好!"郝长亨得纪千千附和,立即变成得意忘形,呵呵笑道:"难得千千小姐欣赏,长亨必不会令千千小姐失望。"
燕飞和呼雷方听得你眼望我眼,心忖难道两帮结盟之事,确是有人刻意中伤两湖帮?经过郝长亨如此澄清,依边荒集的规矩,在没有进一步的凭据下,没人可拿此事做文章,否则便是与两湖帮为敌。
不过谁都知道,郝长亨到边荒集来做生意不会顺风顺水,有大江帮支持的祝老大,决不容郝长亨来分一杯羹。郝长亨目光移往燕飞处,含笑道:"燕兄可否于午前拨点宝贵时间予小弟,大家坐下来说几句话,小弟对燕兄是发自真心的仰慕。"
高彦又再推燕飞一把,迫他答应。燕飞正要答应,忽然十六七个人踏入营地,笔直地朝他们走过来,领头者赫然是羯帮的老大长哈力行,这个矮壮粗豪的汉子双目喷火,一脸愤慨,令人一看便知有严重事故发生在他身上,人人不由生出不祥的感觉。
第八十三章 追凶大计
在淝水之战前,论势力依序以氐帮为首,接着是鲜卑、匈奴、汉、羌、羯,六大族帮瓜分了边荒集的利益。
苻坚的战败把一切改变过来,氐帮由于苻坚大军占领边荒集期间,不顾江湖规矩,成为苻坚的走狗。待到淝水大战秦军崩溃,姚苌放火烧集抢掠,最强大的氐帮成为众帮出气发泄的对象,群起攻之,令氐帮死伤过半,其他人落荒而逃,氐帮的势力瓦解冰消。
其它势力趁机而起,争夺龙头帮会的地位,此时卷土重来的汉帮在大江帮的支持下,一举收复失地,在夜窝子的地盘更扩充一倍以上,成为最强势的帮会。更由于其控制南方的水运和贸易,北方诸雄谁都不敢开罪它。
经过连场恶斗,北方诸帮胜负渐分,拓跋族和羌族由于早有筹谋,故迅速占得席位,而慕容鲜卑则全凭慕容战的才智、武功魄力,把天下打回来。匈奴帮和羯帮虽没给人连根拔起,却沦为弱帮,再不复先前威势。但没有人肯甘于被削弱,所以赫连勃勃亲身来了,助匈奴帮翻身。
羯帮比之匈奴帮更有不及,若非长哈力行一向与汉帮交好,恐怕在边荒集早没有立足之地。
在众人惑然不解下,长哈力行着手下在两丈外止步,独自走到众人前,肃容道:"请千千小姐恕我迟来之罪,昨晚发生了非常可怕的惨事,若我没猜错,曾为祸北方诸地的花妖,现正身在边荒集内。"知情者无不色变。
纪千千一呆道:"花妖是什么人?"
慕容战双目杀机大盛,怒道:"花妖竟敢到我们边荒集来撒野,我第一个不放过他。"四周三三两两、各自闲聊者发觉不寻常处,纷纷聚拢过来,包括刘裕在内。
呼雷方皱眉道:"昨晚发生何事?"郝长亨向纪千千和没听说过花妖的人扼要说道:"以洛阳为例,去年便发生过六名美女在短短一个月内遭人以凶残手法奸杀的大案,手法如出一辙,令洛阳稍有姿色的女子人人自危。洛阳黑白两道虽全力缉凶,却连凶徒的衫角都摸不着。而如此可怖的血案更曾在多座城市发生过,轰动北方,这来去无踪的凶徒就被称为花妖。"
纪千千双目露出愤慨神色,望往燕飞。燕飞心中暗叹,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而纪千千和小诗更陷身花妖的阴影里。
长哈力行悲愤道:"受害的是我的女儿!"众人猛吃一惊,莫不色变。
慕容战骇然道:"什么?游莹武功高强,又有人保护,怎可能让花妖得逞?"长哈力行双目涌出热泪,凄然道:"当时她在船上夜宿,准备天明后押一批货北上,到天亮船仍未开,我们始觉情况有异,上船察看,船上十五名兄弟全遭毒手,游莹她......唉......她......"
刘裕沉声道:"长哈老大放心,边荒集不同别的地方,花妖必须血债血偿。"燕飞见人人目露恐惧之色,包括慕容战和呼雷方在内,便知刘裕这番话不起丝毫作用。慕容战等本身当然不会害怕花妖,还恨不得他现身来犯。问题在花妖针对的是女性,而边荒集任何男性均脱不掉嫌疑,特别是刚到达不久者,且在防不胜防下,更足令人人自危,不知厄运会否发生在自己身上,又或降临在自己的女眷身上。
长哈力行的爱女当然不是善男信女,随船的羯帮战士亦应人人有两下子,要杀掉他们,在场者至少有七八人有十足把握,可是若要不惊动其他人,则连燕飞和慕容战这种级数的高手也未敢肯定有此能力。于此亦可见花妖的高明可怕,难怪肆虐北方仍能逍遥无忌。
高彦道:"长哈老大可否让我们到船上看看?"这句话由高彦来说没有人会有异议,因为他是最出色的风媒,擅长从蛛丝马迹去寻出真相。而依花妖一向作风,将会在随后的一段日子内连续作案,更添事情的迫切。
花妖不单是长哈力行的大仇人,更是整个边荒集的公敌。
长哈力行像忽然衰老了十年,现出身心俱疲的神态,且毫不掩饰自己的伤心绝望,拭泪摇头道:"我不想任何人再看到她,她死得很惨,我只可以告诉你们,花妖用的是一贯凶残虐杀的手法,她真的死得很惨。若给我晓得他是谁,我会教他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"
燕飞在人群里找到小诗,她的俏脸再没有半点血色。
客帐内,众人围成一个圈子,低声密议,这个因花妖临时引发却影响深远的会议,出席者是燕飞、刘裕、高彦、慕容战、夏侯亭、呼雷方、郝长亨、车廷、红子春和费正昌。
费正昌是与红子春同级的边荒集大商家,荒人在背后称他为"贵利王",专营钱庄押店生意,他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唇上浓密的二撇胡,所以朋友都戏称他为"费二撇",年纪三十上下,身形颀长,爱穿白袍,颇有一世不愁柴米的二世祖模样。但领教过他手段者均晓得他不但心狠手辣,武技强横,且非常精于算计。而若他不是这样的一个人,也不能坐入议会里,每句话均影响边荒集的未来。
除这些人外,纪千千亦有列席,坐在高彦背后。这是她的要求,在座的人谁敢拒绝,惹她小姐不快?慕容战的手下负责封锁营地,不准任何人接近,免致机密外泄。
慕容战苦笑道:"我们是否应立即找卓狂生,召开钟楼议会,又特许燕兄、千千小姐等列席,决定该如何对付花妖?"呼雷方道:"召开钟楼会是势在必行,不过现在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动动脑筋,搏杀这个欺到我们门内来的花妖,我真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。"
郝长亨目光投向纪千千,从容道:"我们首先要决定一件事,就是应否公布此事?让所有人生出提防之心,此举或可令大家团结起来对付公敌。"燕飞也开始感受到郝长亨的过人魅力,举手投足豁达大度,且言之有物,确是精于纵横之术的人物。
纪千千给他一眼望来,像给他望进心坎里般,洞悉了她的心事,芳心微颤,毫不示弱地回望他,轻柔地道:"郝公子因何盯着人家呢?"
郝长亨微笑道:"因为应否公告天下和千千小姐有着微妙的关系。"
刘裕亦开始佩服他的才智,更晓得他在对纪千千展开追求攻势,所以故意卖弄。
纪千千暗吃一惊,这个郝长亨真有一手,竟给他看破自己心事,亦可见他很了解自己,而他们尚是初识。她浅叹一口气道:"郝公子看得很准,千千确打算把演唱推迟至擒获花妖的后一晚举行。"
红子春终于明白过来,点头道:"长亨确有明见,想到若千千小姐取消今晚在钟楼演唱,而对集人没有一个交待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"其他人也开始明白,在惨剧发生下,她大小姐已失去为边荒集弹琴唱曲的心情,且隐有以此激励缉凶的含义在内。
燕飞仍是默然不语,神情静若止水。高彦则暗叫厉害,郝长亨竟能先一步想到纪千千把演唱无限期延迟,才智之高,教人惊凛。
慕容战则和呼雷方交换个眼色,同对郝长亨生出戒惧之心。红子春向费正昌道:"费老板的看法如何?"费正昌正审视郝长亨,不过愈看愈有难测其深浅的感觉,沉吟道:"我感到事情或许非如表面般简单,而是另有蹊跷。即使行凶者用的是花妖的惯常手法,说不定也是为掩人耳目,令边荒集陷入恐慌中。"
车廷同意道:"第一个受害者竟是我们集内帮会龙头的女儿,更是武技高强的巾帼,大有示威挑衅的味道,令人疑惑。"在座者都是久经场面的老江湖,思虑周详,分别想出各种的可能性。
高彦皱眉道:"若有人假借花妖行事,这样做有什么目的?"夏侯亭接口道:"这一点我们定要弄清楚,否则会因摸错门路,致处处失着。"
花妖并非首次作案,其作风有迹可寻,众人可以根据其往迹定出应付之计,不过若行事者是假的"花妖",自会因而出现差误,慕容战的"摸错门路",正是指此。
刘裕道:"不理是真的花妖或假的花妖,能以这般凶残的手法作案,本身肯定是个狂人,根本不需任何目的和理由。"
呼雷方叹道:"说得对!坦白说,我也并非善男信女,可是要我用上这种手段去对付敌人,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也不行,这根本不是正常人做得来的事。"
纪千千尚未清楚花妖行事的方式,可是听众人这么说,也知必然非常可怕骇人,所以长哈力行不愿爱女遗体被人检视,且提也不愿提内中情况。当下幽幽一叹道:"千千想出个悬赏,奖励能把凶徒逮捕归案的英雄。"
众人为之愕然。郝长亨欣然道:"千千小姐的悬赏当是别开生面,非是一般钱财的报酬。"纪千千白他一眼,似在怪郝长亨过分的"善解她意",平静而坚决地道:"我的奖励是陪那位大英雄喝一晚酒,唱最好听的歌给他听。"
众人无不动容,此可是人人渴望的恩赐,最吸引人处是颇有比武招亲般的况味,大有谁能擒妖除魔,本小姐便以身相许的含义。当然亦可能真的只是喝酒献曲,不过谁可获此殊荣,肯定可让纪千千另眼相看。且是公平竞争,边荒集每个男人均有机会。
燕飞却心中一震,隐隐感到纪千千的悬赏是针对他而发,看他对她的爱有多深,会否竭力去对付凶徒。而他若要保持边荒第一剑的威名,确亦不能任由花妖在集内放肆。而撇开一切功利,也是义不容辞的。
慕容战精神大振道:"千千小姐的悬赏非常吸引人,但却可能带来反效果,累得人人各自为战,怕功劳给人分去,不能独享成果。"纪千千因花妖的暴行失去说笑的心情,黛眉轻蹙道:"慕容当家是这样的人吗?"
慕容战老脸一红,尴尬道:"千千小姐请恕我失言,届时可由千千小姐论功行赏,看谁能得千千小姐厚待。"夏侯亭道:"花妖横行多年仍没有人能奈他何,必有一手,我们须团结一致,方有除妖的希望。"转向燕飞道,"燕飞为什么一直没有说话?"众人目光不由集中到燕飞身上。
燕飞的目光缓缓扫视帐内诸人,平静地道:"我已感觉到他!"
众人为之一呆,一时没法明白他的话。燕飞解释道:"这是难以说明的感觉,我感到他离开我很远,又像近在探手可触之处,令我百思不得其解。"红子春苦笑道:"我也有种感觉,却是不寒而栗的感觉,问题是感觉没法助我找出真凶。"
听他的说话,便知他对燕飞的感觉并不放在心上。甚至认为燕飞是故作惊人之语,只有纪千千、刘裕和高彦是例外,百日胎息后醒过来的燕飞充满灵异,至少他的剑会鸣叫预警。
燕飞长长吁出一口气,道:"我是个凭直觉办事的人,这个花妖正是那个货真价实的摧花狂魔,所以我们可以根据他过往的行事作风定计。例如他只在三更天至天明前一段时间行事,我们便分批行动,轮更守夜,同时把整个边荒集动员起来,设立简单有效的示警方法,务要令他下次出手便掉进我们的天罗地网内去。"
费正昌道:"如此我们须立即召开钟楼议会,公布花妖为公敌,宣布千千小姐的悬赏,尽早把凶徒依边荒集的规矩五马分尸,否则边荒集将永无宁日,且会吓跑很多人。"
红子春道:"但长哈老大女儿的事却须小心处理,不可让消息外泄,否则长哈老大会更受打击。"呼雷方道:"我立即去见祝老大,公敌当前,一切恩怨必须摆到一旁。"
郝长亨叹道:"祝老大若是懂大体的人,就不会借大江帮之力意图垄断边荒集的利益,我也不用不远千里,来看顾边荒集的生意,我可以肯定呼雷老大将徒劳无功。"众人首次感受到他与汉帮和大江帮的嫌隙,而他这几句话正说到各人心坎里,生出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感觉。
慕容战带点不屑地冷哼道:"不论他采取何种态度,他既在议会内有席位,呼雷老大和他打个招呼也是好的。"车廷道:"对付花妖的行动细节,可在议会内以公投决定,各位若没有其它意见,我们便分头行事。"
燕飞道:"我还有一个意见,却怕各位接纳不易。"慕容战愕然道:"现在大家同仇敌忾,荣辱与共,只要是对付花妖的好办法,我们怎会拒绝呢?"
燕飞叹道:"我们何曾团结一致?不论大小帮派、贩夫走卒,从来都是一盘散沙,今天我们若不改变过来,到花妖连番暴行后远扬而去,我们将悔之莫及。"呼雷方点头道:"我们确惯于自行其事,不过今趟情况有异,威胁到所有人,影响着边荒集的安宁,谁敢不尽心尽力。"
燕飞淡淡道:"我的提议很简单,蛇无头不行,今日的议会必须选出一个人,做整个‘打妖’行动的统帅,所有人由他组织调度,我们方有成功的希望。"这番话一出,人人脸露难色。
燕飞续道:"这位统帅的权力只限于对付花妖一事上,其它方面一切如旧。"郝长亨皱眉道:"听燕兄这般说,心中已有适当人选,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参详。"
费正昌道:"首先这个人不可以是刚在这两三天内抵达的男性,因为难以脱掉花妖的嫌疑。"郝长亨脸上现出怒意,心知肚明费正昌的话是针对他而说,而且指的肯定不是燕飞、高彦或刘裕,因为他们昨夜的行踪均有目共睹。费正昌摆明是为祝老大出头。
慕容战和呼雷方的目光同时落在花容惨淡的纪千千身上。纪千千愕然道:"不会是我吧?噢!人家是不行的!"
此时有人在帐外恭敬道:"逍遥帝后任青媞求见燕爷!"众皆愕然。
第八十四章 有危有机
东门大街是汉族商铺的集中地,全长半里,始于城门,终于夜窝子。
第一楼的原址靠近东门,只有数百步的距离,在以前风光的日子里,由于只它一座两层架构,其它均为单层建筑,故大有鹤立鸡群的雄姿,成为东门大街的象征。
屠奉三在十多名手下的簇拥下,昂然进入东城门,踏足边荒集。"连环斧"博惊雷和"恶狐"阴奇傍侍左右,屠奉三心中也不由生出感触。
这是他首次踏足边荒集--边荒最传奇的城集,他带来的将是新的秩序,而他今次是有备而来,没人可以抗衡,任何反对他的势力均会被彻底摧毁。最后活着的人将要接受新秩序,边荒集的玩意须照他的方式来进行。
东门大街便如传说中一般,兴旺得教人难以置信,像浴火后的凤凰,从废墟里复活过来,延续淝水之战前的辉煌。惟一的遗憾是见不到东门大街的象征"第一楼"。
博惊雷赞叹道:"真令人难以相信,尤其当过去十多日每天在马背上看到的均为荒野废村、千里无炊的凄凉景况,你更不会相信在这大片荒土的核心处,竟有这么一个人间胜景。"另一边的阴奇笑道:"若不认识博老哥者,还以为边荒集又多了位爱风花雪月的高门名士。"
屠奉三迎上一对正好奇地朝他打量的眼睛,双目精芒倏闪,立即吓得那路人移开目光,加快脚步走了。
事实上,他们在东门现身之时,已惹得路人侧目,在边荒集人人是老江湖,稍有点眼力者均晓得他们非是一般人物。
屠奉三目光转投大街前方,一队三十多辆的骡车队正声势浩荡地在旁驰过,特长的货厢空空如也,不是刚卸下货物便应是赶往接货。
阴奇凑近屠奉三道:"是汉帮的人,襟头均绣了汉帮的标志。"驾车过的汉帮帮徒,不少朝他们瞧来,显然也对他们生出警惕之心。更古怪的是,屠奉三一行人中,后方的两个人托着长一丈许,高不过三尺,以彩帛紧裹着的物体,益添神秘感。
屠奉三似对骡车队视若无睹,微笑道:"第一楼开始重建哩!竟惹得这么多人来看热闹,教人意想不到。"博惊雷欣然道:"当我们坐在第一楼上喝酒的时候,边荒集该已臣服在屠爷你脚下,完成南郡公统一天下的第一步。"
在一堆堆的木材后,隐见八座营帐的顶部,与车水马龙的东门大街成强烈对比。阴奇道:"边荒集现时论实力,以汉帮称冠,我们就拿他们来开刀,令江海流的如意算盘再打不响。"
屠奉三摇头道:"边荒集最有势力的绝非汉帮,而是看似如一盘散沙的夜窝族,足有三千人之众,是由沉迷于边荒集神话的疯子组成,由‘边荒名士’卓狂生做精神领袖,我们不可小觑他的影响力,事实上他方是边荒的土皇帝,边荒集最自命不凡的人也不敢开罪他。"
博惊雷和阴奇正左顾右盼林立两街的各式店铺,对每座建筑物都非常注意,反而对铺内卖的是杂货还是布料漠不关心。
阴奇道:"我们曾仔细查过这个人,竟没法查到他来边荒集前的任何线索,此人肯定大不简单,凭一个人的力量把整个边荒集改变过来。"
屠奉三忽然停在一间规模气魄比附近店铺宏大的布行前,举头念出布行的名字,道:"兴泰隆布行!就挑这一间。"背负双手,迈开步伐,进入铺内,博惊雷和阴奇跟在其后,余下者留在门外,封锁铺门,只准人出,不许人入。
一个中年人迎上来,见状皱眉道:"客官是否要买布?"屠奉三冷冷道:"是买铺而非买布,谁是这里的老板?"中年汉脸色微变,却丝毫不惧,先阻止铺内十多名伙计上来"增援",昂然道:"本人任明帮,祝老大见到我都客气招呼,快给我立即离开,多少钱也不卖。"
阴奇移到设于入口旁的掌柜处,从怀内掏出一袋东西,尽倾于柜,赫然是黄澄澄的金元宝。屠奉三没有动怒,从容道:"百两金锭如何?足够你挥霍十年,何用辛辛苦苦在这里卖布?"
任明帮目光落在堆得像座小金山、耀目生辉的金锭子上,坚决摇头道:"多少钱也不卖!"
博惊雷取出另一袋金子,倾往小金山上,令小金山诱力倍增,狞笑道:"添一百两,再加上‘屠奉三’三个字,任老板你多活十年,也肯定赚不到这么多金子和这样的荣幸。"
任明帮瘦躯剧震,双目射出恐惧的神色,瞧往屠奉三,嘴唇抖颤,再说不出话来。
屠奉三像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般,转身吩咐门外的手下道:"成交,你们把牌匾拆下来,换上我们的,再准备开张典礼,第一炮最重要,不可以马虎了事。"
祝老大气冲冲地走入汉帮总坛北院的厅堂,江文清正和"铜人"直破天边吃早点,边研究边荒集的形势。
祝老大在两人对面坐下,一口气把情况说出来,苦笑道:"我不是不想忍一时之气,可是燕飞实在欺人太甚,若我屈服,我祝天云的威信将荡然无存。"
江文清仍是男装打扮,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,点头道:"祝叔叔处理得很好,没有当场与燕飞撕破面皮,让我们至少在正午前仍可动脑筋想办法。"直破天笑道:"到时让我先摸摸他底子,若他并不如想象般难对付,索性送他归西,一了百了。"
江文清淡淡道:"干掉燕飞尚有刘裕,谢玄已对我们大江帮非常不满,在南方他是惟一不惧怕南郡公的人。若他封杀我们的生意,南郡公亦只能袖手旁观,爹决不愿见到这般的情况出现。"祝老大叹道:"可燕飞已把纳租的事揽了上身,等若公然与我汉帮为敌,不杀他何以立威。"
江文清凤目生寒,摇头道:"祝叔叔这着棋不是不好,时间上却不适合,会给燕飞抓来收买人心。"她虽说得颇为婉转,却是在责怪祝老大的不智,同时也把祝老大决意硬拼的惟一理由压下去。
既然是错误,当然只该设法补救,而不是一错再错。祝老大脸露不悦神色,却没再说下去。江文清举盅浅呷一口茶,漫不经意地道:"听说郝长亨今早在燕飞营地露脸,祝叔叔没见着他吗?"
祝老大为之愕然,想不到她消息灵通如斯,他亦非蓄意隐瞒,只是待商量妥如何应付燕飞,然后提出此事,当下点头道:"他是红子春带来的,对我还相当客气,表示只为做生意才到边荒集来。"
直破天冷笑道:"相信他的人从来不会有好收场。郝长亨是怎样的一个人,我们最清楚。"祝老大不忿道:"我真不明白,现时边荒集以我们实力最强,区区一个燕飞,任他三头六臂,只要我们尽倾全力,又有你们从旁协助,他岂能溜出我的五指关?虽说谢玄手握兵权,可是他与司马氏势如水火,岂能全无顾忌?若我们畏首畏尾,首先便要把边荒集得来不易的成果赔出去。"
江文清微笑放下茶盅,道:"祝叔叔切勿动气,否则郝长亨会正中下
怀。我们现在正因树大招风,故成众矢之的。郝长亨最擅长合纵连横的手段,祝叔叔有没有把握同时应付各帮的明枪暗箭呢?"
祝老大微一错愕,露出深思的神色。直破天语重心长地道:"论智计武功,大小姐均令人没得话说,局内人有时反不及局外人看得清楚。今次我们来前,帮主曾有指示,一切须重新部署,否则我们将会成为第一个被淘汰出局的牺牲者。"
江文清倏地起立,移到祝老大旁的椅子坐下,扯扯他衣袖柔声道:"祝叔叔啊!我们是从天下形势去考虑,现在大江帮和汉帮是荣辱与共,决不会不为祝叔叔着想。祝叔叔可知有人以花妖手法奸杀羯帮老大的女儿吗?"
祝老大被她小女儿般痴缠软语,心中怨气不翼而飞,听到最后一句话,失声道:"什么?"江文清道:"祝叔叔离去后,长哈力行便抵营地报上噩耗,此事发生于昨晚,当时他的女儿在船上过夜,同船的羯帮好手无一幸免。慕容战、红子春、费正昌、夏侯亭和呼雷方还因此留在营帐与燕飞密议呢。"
祝老大神色仍未回复过来,骇然道:"花妖竟然厉害至此?"
江文清道:"若他不是如此厉害,也不能肆虐多年,无人能制。"
祝老大沉吟道:"会否是有人假借花妖的手法行事,事实上另有目的?"直破天叹道:"像花妖那种恐怕可怕的手段,不是人人学得来的。他比禽兽更要凶残,人性泯灭。我们刚才正在讨论此事,看来花妖确已潜入边荒集来。"
祝老大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,汉帮帮众大部分女眷均留在南方,但仍有女眷居于边荒集,特别是有职级的帮员,他本身便有两名妾侍在这里。
此事既可以发生于武功高强的帮会龙头女儿身上,正显示花妖不惧怕边荒集任何人,而边荒集每一位女性均有可能成为他下一个目标。
江文清分析道:"危险和机会随花妖的来临同时出现,我们须显出领袖风范,把失去的民心争取回来。"祝老大精神一振,对江文清生出佩服之心。
江文清续道:"花妖已于一夜间成为边荒集的公敌,我们可抢在钟楼议会前重金悬赏,谁能揭破花妖的身份者可得百两黄金,成功擒杀花妖者则得千金。同时公布永远撤消地租之事,以显示我们与荒人同甘苦的意向。"
祝老大点头道:"此法确是可行,外敌当前,我便暂时撇下与燕飞的纷争,别人只会说我祝天云懂得大体,而不会笑我怕了燕飞。"
直破天待要说话,胡沛神色凝重地来到,报告道:"兴泰隆的任明帮求见帮主。"祝老大不耐烦道:"告诉他我今天没空。"
胡沛沉声道:"帮主怎都要拨冗一见,他说铺子给屠奉三以两百两金子强买去了!"江文清、直破天和祝老大听得面面相觑,愕然以对。
刘裕首先揭帐而出。比对起以前的华裳丽服,任青媞现在的荆钗布裙犹显清丽脱俗,横看竖看也不像心狠手辣的妖女。
任青媞盈盈立于离客帐三丈许处,美丽的大眼睛深深地看着他,见他现身,即毫不吝啬地奉上甜甜的笑容,还他娘的带点天真纯洁的味道,看得刘裕心头火发,旧恨新仇同涌心头。
四名北骑联的战士守在两旁,后方还有七八名武士,人人如临大敌。
人的名儿,树的影子。只是"逍遥帝后"四字已足教人提高警觉,步步惊心。
刘裕直觉感到任青媞在观察他有否被任遥的逍遥气所伤,哈哈一笑,举步朝她走过去,喝道:"其他人退开!"众北骑联武士均为久经战阵之辈,见状哪还不知刘裕要出刀子,立即往四外散开。
任青媞立即黛眉轻蹙,"呵哟"一声娇呼道:"刘爷想破坏边荒集的规矩吗?两国相争,不斩来使嘛!"
此时燕飞、慕容战、红子春等已随后出帐,见到刘裕手按刀把,大步朝任青媞走过去,均感意外,想不到一向冷静机智的刘裕忽然变得如此悍勇逼人。
"锵!"厚背刀出鞘,随着刘裕加速的步伐,往任青媞划去。任青媞娇叱一声,一对翠袖扬上半空,化做万千袖影,旋身一匝,倏忽间已截着刘裕。
劲气刀风呼啸而起,在眨眼间,任青媞以衣袖连接刘裕快逾闪电的八刀,看得人人眼花缭乱,既惊叹刘裕狂猛的刀法,又凛惧任青媞的精微袖法。
刘裕终于领教到"逍遥帝后"的真功夫,他纯凭手的感觉随意变化,着着强攻,但仍是招招给她封死,有如遇上铜墙铁壁,无隙可寻,更不能把她迫退半步。最可恨是她仍未亮出兵器,只从此点看,自己最少逊她半筹。
不过任青媞亦露出讶色,显然对刘裕刀法精进至此,大感意外。刘裕见好就收,他为人实际,不会白花气力,收刀疾退,回到燕飞身旁,长笑道:"任后不是要来告诉我们,任教主是决定要做缩头乌龟吧!"
燕飞心中叫妙,他一眼便看穿刘裕攻不破妖女的袖阵,可是刘裕进退合宜,使人感到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,只是因对方是代表任遥来说话,所以暂且放过她。
任青媞露出没好气的神情,目光落在燕飞旁的纪千千娇躯上,甜甜地笑道:"原来我的燕爷另结新欢,还是秦淮河的首席美女,难怪会指使刘爷来行凶灭口哩!"燕飞心中暗恨,妖女终是妖女,甫开口便是挑拨离间,既惹起别人对他的妒忌,更说得自己和她似有暧昧关系,一石数鸟,用心不良。
果然慕容战等均现出不自然的神色,反是纪千千仍是笑吟吟地打量着任青媞,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。
刘裕发觉郝长亨仍留在帐内,心中有数,哑然笑道:"鬼魅妖孽,人人得而诛之,有话快说,我们没有时间听你的胡言乱语。"任青媞白他一眼,接着美目一扫,登时令初识她者生出魂销意软的感觉,这才道:"燕爷明鉴,敝教主因有急事赶返建康,昨夜来找你又碰巧燕爷外出未返,只好把决战推迟一个月,到时再约期领教。人家要说的就是这么多,燕爷请好好保重身体。再见哩!"说罢施施然去了。
第八十五章 坦诚合作
燕飞钻入帐内,郝长亨从沉思中惊醒过来,看着燕飞在对面坐下,道:"她走啦?"燕飞生出捉摸不定的感觉,至少表面看来,他并不准备隐瞒与任青媞的关系,又或因晓得隐瞒不了。
燕飞微笑道:"大家各忙各的,慕容当家等为花妖的事分头进行,务求尽快召开钟楼会议,千千小姐则与高彦等商量如何重金招聘壮丁进行第一楼的重建大业,我进来却看郝兄有什么话说。"事实上他是给高彦硬迫进来的,若出帐后不能交待,定给高彦埋怨。
郝长亨苦笑道:"燕兄的话颇有欺瞒从严,坦白从宽的味儿。我们两湖帮确与逍遥教有点关系,昨夜我曾与逍遥帝后首次接触,看看能否合作对付大江帮。据我所知,江海流的女儿江文清已秘密抵达边荒集,此女不但武功过人,且奸狡如狐,若欺她是女流之辈,肯定要吃大亏。"
燕飞皱眉道:"你们两湖帮和逍遥教一南一北,风马牛不相及,怎会搭上关系?"郝长亨道:"穿针引线者是天师道的徐道覆,我们与天师道一向在生意上往来密切,桓玄代桓冲出掌荆州,令我们双方更感形势险恶,均同意必须在边荒集找到立足点,打通南北贸易,冲破大江帮对我们的封锁,否则将是死路一条。"
燕飞淡淡道:"任遥和孙恩均是邪恶难测的人,郝兄与他们合作,等若与虎谋皮。据我们听回来的消息,任遥更指使他的妖后来迷惑你,图谋借郝兄来控制两湖帮呢。"
郝长亨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,道:"任她貌美如花,可是心如蛇蝎的女人我郝长亨怎会看得上眼?妄图玩弄手段,有如玩火自焚。燕兄请相信我,我对燕兄或刘兄均无敌意,至于谣传我们和黄河帮结盟的事,更是荒天下之大谬,极有可能是由逍遥教或天师道某一方面散播开来,迫我们与他们站于同一阵线,而事实上,我们要对付的只是大江帮。"
燕飞道:"即是说贵帮有意取汉帮而代之,若循此形势发展,贵帮始终要和黄河帮合作,因为你们需要对方。"郝长亨叹道:"若我们垄断南方的货运,燕兄以为桓玄和谢玄肯坐视不理吗?我们决不会如此愚蠢。所以只希望一切依边荒集的规矩办事,所以我们和燕兄的目标是一致的,一切依旧,不存在帮与帮、国与国的分界,大家互比做生意赚钱的本事。"
燕飞点头道:"郝兄看得很透彻,请让我斗胆问一句话,贵帮最终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?"郝长亨凝视他好半晌,沉声道:"如非我真的希望与燕兄衷诚合作,互相扶持,决不会回答这么一个问题。聂天还并不是孙恩,孙恩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,因为他视天下人如奴如仆,而直至今天,确没有人能奈何他。而论武功,他稳坐南方的第一把交椅,于‘外九品高手’榜上名列首位。"
燕飞讶道:"为何郝兄忽然扯起孙恩来了。"郝长亨双目精芒闪闪,整个人变得悍猛起来,道:"因为他是最希望你成为边荒第一高手的人,那时他只要把你击败,一仗便足可令他威名大振,省回他很多工夫。希望燕兄明白,我对你是很有用的,我晓得很多你不知道的事。"
燕飞愈来愈感到郝长亨是个非常特别的人,说话有强大的说服力,不论所说的如何荒谬,你也容易便信了,他耸肩道:"孙恩不是你的盟友吗?"
郝长亨苦笑道:"因为我怀疑已被他出卖,且是泥足深陷。于踏入边荒集的一刻,我再没法转身掉头走,只能尽我之力在此挣扎求存,而此正是我帮的情况,竭力去呼吸可以令我们继续生存的空气。在如此情况下,我们怎可能有什么终极的目标呢?"
燕飞沉吟片刻,皱眉道:"郝兄的坦白,令我确信郝兄是有诚意的。可是边荒集放着这么多人,为何不另觅更佳的人选呢?刘裕与你肯定是敌非友。"
郝长亨道:"我需要的是一个或可胜过孙恩的人,其他人怎管用?听到‘孙恩’两个字早吓得在裤裆内撒尿。天下能与他对抗的人中,我最看好的是你燕飞。"燕飞哑然失笑道:"郝兄勿要把我赞坏,我们好像并未交过手,你怎晓得我比得上孙恩?"
郝长亨道:"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,在到边荒集前,长亨遇上一位红颜知己,她向我指出燕兄或许是能超越孙恩的人。"燕飞立即想到安玉晴,却不愿问个明白,有种不欲晓得事实的古怪心态,道:"有一件事我依然不解,贵帮为什么忽然对边荒集生出兴趣?"
郝长亨现出苦涩的表情,叹道:"我们对边荒集一向有兴趣,从边荒集我们不单可以赚取经费,还可以得到我们需要的战马和武器。可是碍于形势,以前只能透过第三者去做,边荒集早成为我们生存的命脉。幸好有淝水之战,不但令北方从统一变成分裂,更打破南方的团结局面。"稍顿续道,"谢安离开京师,军政大权落入司马道子之手,与谢玄的北府兵、桓玄的荆州军分庭抗礼。孙恩更在海南蠢蠢欲动,这种混乱的形势,令我们生存的空间忽然扩大,只要我们能在这里立足,两湖帮将可以坚持下去,不让高门大族的苛政进入两湖半步。"
燕飞发觉自己在开始相信他,点头道:"我曾亲睹妖后任青媞与卢循争夺两块宝玉,显然是敌非友。因何徐道覆反变成你们和任遥间穿针引线的人,任遥又给了郝兄什么好处呢?"
郝长亨冷哼道:"孙恩和任遥的关系,是近期方建立起来的,而将此两方拉拢起来的很大可能是黄河帮。当我忽然发觉成为谣言的受害者,更肯定孙恩和任遥有个针对边荒集的大阴谋。我与逍遥教的人见面是为谈生意,多交一个朋友,将增添一分应付大江帮的本钱。"
此时纪千千的娇声在外面道:"两位大爷还要谈多久呢?招聘的行动立即要开始哩!"燕飞应道:"你们去办事吧!我随后来!"纪千千答应一声,与庞义、刘裕等人兴高采烈地去了。
燕飞目光回到郝长亨处,沉声道:"我们能够在哪方面合作?只要大江帮和汉帮安分守己,我实无意与他们为敌。"
郝长亨微笑道:"大江帮我还应付得来,不用燕兄为我操心。我希望与燕兄联手,是要应付桓玄和孙恩两个人,南方有什么风吹草动,均瞒不过我们的耳目。亦只有这两个人,能令我生出戒惧。"
燕飞叹道:"郝兄的提议,确令我心动。不过若尽信郝兄的话,是要冒很大的风险。"郝长亨欣然道:"时间会证明一切,为我个人来说,真希望能与燕兄交个朋友。顺带告诉燕兄一件事,桓玄已派出于‘外九品高手’中名列第三的屠奉三到边荒集来,此人惯以恐怖和威吓的手段遂其目的,手底很硬,决不容易应付。"
燕飞一呆道:"屠奉三!"郝长亨待要说话,爆竹声从东大街传来,听得两人面面相觑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。
爆竹隆隆声中,屠奉三亲手扯下蒙着横匾的锦布,现出"刺客馆"三个金漆大字,笔势苍劲有力,先不理其中涵义,本身便像张牙舞爪的猛兽。
两大串爆竹分垂入口左右,随着激烈的爆响、烟火飞屑直送上边荒集的上空,登时惹得远近集民争着来看热闹。人人瞧得一头雾水,不明白这大布行为何忽然变成刺客馆。而刺客馆更是边荒集从未有过的行业,
教人难以想象它可以提供什么形式的服务,如何可以赚取荒人的钱。
不过只要看看屠奉三、博惊雷、阴奇和三十多名武装大汉的体形外貌,便知开刺客馆者无一善男信女,所以看热闹的人虽挤得对街水泄不通,却没有人敢上前询问。
屠奉三傲立门外,抱拳施礼,笑道:"多谢各位乡亲父老到来观礼,本人荆州屠奉三,在此诚致谢忱!"
"屠奉三"的大名甫出口,闹哄哄的大街倏地静下来,数百名围观者似是首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要知南方武林,有"九品高手"和"外九品高手"之分,而外九品比九品高手更受武人的尊敬,原因在外九品高手只论实力,不论门第出身。外九品高手的声誉是打回来的。在外九品的九大高手中,屠奉三排名第三,仅次于"天师"孙恩和两湖帮龙头老大聂天还之下,从而可知屠奉三在南方武林的地位。
现在此赫赫有名的高手竟现身边荒集,还以闪电之势设馆启业,肯定会带来一番风雨,令已多事的边荒集更添变数。尤使人生惧者是屠奉三一向奉行顺我者生、逆我者亡的手段。他的大名说出来可止小儿夜啼,如此这般的一个人,自然教人心寒。
屠奉三此刻却出奇的客气有礼,欣然道:"今趟屠某不远千里到边荒集来,是要为大家提供刺客杀手的服务。倘若有人违反边荒集的道义和规矩,而阁下又付得起价钱,不理对方势力如何庞大,声名如何显赫,武功如何强横,我们收得你的钱,那个人三天内将难逃死劫,否则原银双倍奉还,且一切保密,决不会留下马脚。"众人闻言齐声哗叫,议论纷纷。
事实上聘请杀手刺客对付仇家,在边荒集是无日无之的事。却从没有人敢公然以此为业。更遑论敢声称对付边荒集内的任何人。所以只要刺客馆没有倒闭,它的存在足使人人自危,不知会否成为刺客馆的暗杀目标。
有好事者高叫道:"杀一个人要多少钱?"路过的马车骑士均放缓下来,看究竟发生何事?屠奉三好整以暇地道:"价钱面议!首先要交的是一两黄金的调查费,确证对方是有违江湖道义,方会与阁下商讨细节。"
众人登时发出一阵嘘声,一两黄金可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价钱。刺客馆征收调查费,是未见官先打三百大板,立即令很多跃跃欲试者放弃光顾的念头。
闻风而至者愈聚愈多,包括各帮派势力的探子,屠奉三在边荒集成立的刺客馆,已一炮而红,轰动全集。忽然有人嚷道:"若老子付了钱,你的馆子却给人连根挑了,老子岂非要白赔钱?"好事者纷纷附和,不可开交之际,屠奉三冷哼一声,立即震得人人耳鼓鸣叫,肃静下来。
屠奉三晓得此着已震慑众人,从容笑道:"买卖总有风险的,天下间岂有保证不赔钱的交易。我屠奉三拿命来赚你的钱,一买一卖,天公地道。"
就于此时,一辆马车突然驶至,驾车的大汉故意把马鞭在头上舞得呼啸作响,打在马股上时却是轻轻一拂,与先前的力道毫不协调,明眼人只看他的手法,便知他不但故意引人注目,且是不凡高手。
博惊雷和阴奇目露凶光,两人是老江湖,晓得找茬子的来了。围观者见马车没有帮会标志,驾车者又是生面人,均大感刺激,又再起哄。
边荒集这两天确是好戏连场,昨天是边荒集第一名剑荣归边荒集,还带来秦淮河绝色纪千千,接着是公然挑战任遥,第一楼准备重建。现在则轮到名震南方、以狠辣著名的屠奉三来开设刺客馆。
照目前情况发展下去,谁都猜不到边荒集将来会变成何等模样。
驾车大汉忽然勒马,马车倏然停在刺客馆的大门外。大汉一个侧翻,轻轻松松地落在马车旁,神态恭敬地拉开车门,大声道:"屠爷请下车,已到达边荒集的刺客馆哩!"屠奉三神色不变,观者却感愕然,怎么会又来一个姓屠的,竟会这么巧,隐隐知道好戏还在后头。
只是驾车大汉的身手,已足以令他在边荒集闯出名堂,而他只似是奴仆的身份,令人更对马车内的"屠爷"生出好奇心。
万众期待下,一个满脸髯须的颀长汉子施施然步下马车,身穿黑色宽袍,一对眼长而精灵,与他的粗豪外表决不相配,腰挂长剑,神态悠闲,丝毫不因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而有半点不安。
"砰!"大汉为他关上车门。这位"屠爷"像看不到屠奉三等人般,更似不晓得四周人山人海,径自负手来到刺客馆门前,在距屠奉三等丈许处仰望书上"刺客馆"三字的金漆招牌,心满意足地叹道:"果然来对了地方,今趟有救哩!"声音虽沙哑低沉,却人人听得一字不漏,登时惹起震街哄笑,大大冲淡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被称为"屠爷"的人左顾右盼,喝道:"本人屠奉二,谁是这什么娘的刺客馆的老板?"哄笑再起,气氛立即炽热起来。最糊涂的人都知道是踢馆的来了,奇怪的是敢来捋虎须者不但非是边荒集的名人,且没有人见过或听闻过。
屠奉三双目杀机大盛,神色仍然平静,淡淡道:"敝馆从来不和藏头露尾的人作交易。"屠奉二讶然向屠奉三瞧去,不解道:"依边荒集的规矩,英雄莫问出处,若贵馆要对每一个来光顾的大客小客寻根究底,不是自己先坏了边荒集的规矩吗?好吧!你开个价钱出来,让我们目睹你这个坏了边荒集规矩的人当众自尽。"
博惊雷首先按捺不住,怒喝道:"找死!"两把巨斧早来到手上,车轮般转动,随其前扑之势照头照脸往那什么屠奉二劈去,带起的劲气,吹得屠奉二和驾车大汉衣衫拂动,声势惊人至极。
任谁都以为屠奉二的话说得这么硬,必会正面反击,岂知屠奉二竟惊呼一声,转头一把拉开车门躲了进去。在众人目瞪口呆下,一支铁棍从车窗穿出来,驾车大汉接个正着,毫不停留地使出重重棍影,迎击博惊雷。
屠奉三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,这个捣乱者"屠奉二"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,使人感到莫测高深,不知他想搞什么鬼。
"当!"铁棍终砸上巨斧,正面交锋。(未完待续)
下期预告:霸主阴谋,慕容垂透露进占边荒之意;妖邪横行,花妖屡兴摧花惨剧;枭雄北来,孙恩志在天下;尔虞我诈,边荒集面临绝大的危机。燕飞一行如何化解各方厄难,飞、千之恋落幕何方?欲知后事,还请继续关注《边荒传说》。